那些寻欢作乐但并无欢乐的夜晚。

榭寄生虫

【默读闻舟档案馆】南墙

9月1日:DAY2, 9:00


【Attention】

本文可以当做OOC词条的名词解释,您从未读过的船新骆闻舟。

全文8k+,META要素、猎奇情节、角色异常行为、黑化解构

原著延伸架空,大量夹带私货,不甜不虐,只有戏谑


接受请往下阅读





——正文


1.

在哪一瞬间你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假的?

提问时间:2019.09.01  09:00

答者:费渡

我的生活过于轻盈,以至于有时候我感觉不到它是真的。失去自由的痛彻疲惫,渴望重量的灭顶焦灼。表面的东西是明白无误的谎言,下面却是神秘莫测的真理①。

7月31日与8月1日交界之处,我正飞跃本初子午线,空客波音787的舷窗外一场奇异落日突然降临,那时北半球恰逢极昼。泼天的红将云色染透,金色的夕阳像阿波罗永不熄灭的战车。静谧的巨大飞蛾停泊在两万英尺的高空,波罗的海吹来的风托举着它,火舌一朵朵舔过她的双翅。

奇异落日一共持续了八分钟,此后是漫漫无尽的黛粉色夜空。我意犹未尽地转过头时,空乘小姐正不住地向我道歉。我笔耕半夜的稿纸上已经染上了点点咖啡渍。深棕色的尴尬印记将一个完整的故事击穿,像一枚破风的子弹。我与弹痕对视,一阵尖厉的耳鸣刺穿了我。我意识到咖啡渍的形状像是一只眼睛,这很像是萨宾娜②染上了红色颜料的写真画作,她将切开画作的红色颜料当做一道窥视“景物之后”的裂缝,并不断思考能够从中看见什么。

我看见自己的过去一直受困于虚幻之中,此时亦然,来日亦然。受困于虚幻时,夜空是一片蔽日的瞳孔,虹膜的点状色彩构成了我的银河与日月。

我铺开一张新稿纸,写道:骆闻舟三十岁那年,忽然发觉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个一吹即破的谎言。



2.

门把手转动时,怪异和恐惧的毒素刺入费渡的皮下。

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他想。

费渡用右手捏了捏发麻的左手,仅仅挣动一下,长时间被绑住的手腕皮肤也会传来一阵灼痛,想必是耐受已经到了极限,只要稍加磋磨就会出现大面积的挫伤。他怀疑自己已经聋了,否则何以一丝声音也听不到?想到这里,费渡轻轻咽了咽口水,按捺下想喝一杯热红酒的念头。口水通过咽喉,和箍住他脖子的金属环略加对抗,就蒸发在了干涩的食道里。他微微侧目,时钟恰好在他的视野盲区。尽管房间里没有人,但工作台上的电脑摄像头正对着他,他担心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激怒门外的绑架犯。门把手的角度恰好与时针重合,仅仅停顿了一瞬间,金属撞击的声音就闯进房间。

骆闻舟走了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费事儿,”他将手铐叠拷在费渡的衬衫袖口,费渡的手腕相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过于细弱,骆闻舟比划了一下,确认他不可能直接从手铐中脱出,才小心翼翼地把不知绑了他多久的绳子剪断。“我一定弄疼你了。”他半跪在费渡面前,使费渡一垂眼就能看见他的眼睛。血丝在里面流动成一张网,掩饰着眼底闪动的不知名的东西。他吻了吻费渡,柔软的嘴唇在费渡的唇上流连了很久。费渡扣着牙关,没动。骆闻舟走到办公桌后面,屁股还没落上椅子,费渡开了口,“师兄,能给我杯水吗?我很渴。”

他人没动,眼神四下一转,看到费渡嘴唇上已经泛了一层白皮,这才从地下室角落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费渡手里。费渡啜饮几口,与此同时,骆闻舟若有所思地坐回工作台前,像一尊静止的塑像。

“师兄,我就直接问了啊。”费渡缓过了神,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金属环,手铐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是什么新玩法?”

他甚至挂着笑,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忤逆此时的骆闻舟——控制金属环的遥控器正捏在骆闻舟手里。他一边玩笑一边再次斟酌眼下的状况。他和骆闻舟的关系像是在滨海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南墙,从他出院以后就是一个急转弯。骆闻舟的身上发生了剧烈而奇怪的变化。他大体上和以前一样,只是偶尔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类似于某年某月,我们在一起做了什么?而彼时的费渡则过于沉溺于骆闻舟看似一如既往的温柔照料之中。直到他一觉醒来,发现最让自己惧怕的东西又圈在了脖子上,手脚被人捆住,躺在了地下室的电椅上。

“咔嚓”,骆闻舟点上烟,随着长长一声叹息,白烟稀释在两人之间:“以前我上犯罪心理学的专业课的时候,老师提到过一个关于大脑的知识。时间有点儿久了,我也不知道记得对不对,权且一听。”

“你说。”

“一说人的视野实际上只有中心的一部分区域,其余的部分,都是大脑根据经验补正出来的。比如,你极目远眺一座大楼,如果在你的视野边缘有一个人站在那座高楼上,而你不知道,那么你就‘看不见’那个人。”

“视觉的错觉,这样的例子很常见。”

骆闻舟低哑地笑了两声,用手抹了一把脸:“所以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也永远没办法得知世界的全貌,对吗?宝贝儿。”

“师兄,要是我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跟我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没有的事儿,和你没关系——不,也不能说没关系。只要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可以验证。”骆闻舟凝视着费渡,方才的苦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算不上温和的复杂表情,“这样吧费事儿,玩点儿你喜欢的彩头。如果接下来的问题你都能答出来,我立即放你离开。如果你答不出来。”他将手里的遥控器在费渡眼前晃了晃,“我个人建议你还是努力想想,毕竟除了我,现在谁也不知道你在这里。”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何忠义的场景吗?”他把问题抛给费渡,把自己抛给真皮座椅。

费渡从桌上摆着的镜子里捉住骆闻舟的微表情,似乎无论他作何反应,骆闻舟都有充分的准备。

“我记得。那天傍晚我去何忠义送货的咖啡店,”费渡的语速很慢,“要了一杯低因的香草拿铁,糖多一点。正巧遇上何忠义到店里来送货,他和店员搭讪了几句,就去后厨卸货了。”

骆闻舟点点头,继续问:“那之后呢?”

“奇怪了啊师兄,这些内容我在口供里已经录过,你不至于不记得……那之后我去了承光公馆,12点之前就离开了,没有参加他们的夜场。师兄不会在吃这坛子陈年老醋吧?反射弧够长的啊。”

骆闻舟没有理会他的玩笑,他甚至连一眼余光也没有分给他。

“第三个问题,既然接下来有酒局,你为什么会突然特意去一趟咖啡馆?”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胡搅蛮缠,出乎费渡的意料,“这……我想喝咖啡,不行吗?”

骆闻舟脸上的阴霾倒是因为这个回答散了些,不阴不阳地笑了:“最后一个问题。踏进咖啡店之前,你在干什么?”

费渡刹了口,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怎么了费总?这是打算行使米兰达权利③?”

“我记得那天张东来吐槽我穿的像他爹,应该是刚从公司回来吧。”

“别‘应该’啊费总,虽然人都说贵人多忘事,但是一来,我记得你的记忆宫殿还挺炫酷的,二来,对于一般人来说,如果某天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儿,那么那件事前后的记忆都会格外鲜明一点儿。没道理从遇到何忠义之后的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之前的事情反倒记不得了吧?”

“给我一点时间。”

“没有必要,”骆闻舟说,“费渡,你回忆不出来的。因为它没有发生过。”

猝不及防地,脖颈上的金属环骤然收紧,费渡几乎能听到金属环嵌进血肉里的声音,他双脚踢踏空气,指甲嵌进下颚的软肉,霎时就挠出了几条血痕。“哥……”他像个被猛地扎住口的气球,血液逆流使他的脸唰地红了,指尖则因发麻粘上了薄而密的冷汗。眼前蒙上了层层叠叠的黑雾,大片影子似的鸟类在他的意识边缘滑翔。

这个过于亲密的称谓似乎拨动了骆闻舟的神经,他松开手里的遥控器,三两步跨到费渡身边。金属环倏地一松,空气疯狂涌入费渡肺中,生理眼泪黏着上下两睫,一圈圈金光在流过眼睑的血液中晕散。骆闻舟紧紧抱住费渡,用手拍顺他的呼吸。他抱得那么紧,以至于费渡以为自己是骆闻舟不小心吐出的一小块心脏。

费渡一边咳嗽,一边鼓起破帆似的气力,奋力将骆闻舟向远处推开。地下室的空气使他犯恶心,骆闻舟身上的烟味使他犯恶心,金属环贴着脖子的触感无时不勾动他的记忆。超过24小时未入水米的胃袋和太阳穴附近的神经同频收缩,他头一侧,对着地面剧烈干呕起来。

“费渡,费渡。”似乎有人在晃动他,道歉的声音跋涉过千万层棉花,费渡在意识跌入深海的瞬间看到万光齐射,像是有人拨云开雾,从另一个世界投下温和的目光。


3.

想想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吧,想想它们重演如昨,甚至重演本身无休无止地重演下去!这癫狂的幻念意味着什么?④


4.

“你醒了。”

费渡的意识刚刚横渡大海,只身上岸时感到身体过于沉重,灵魂几要破顶而出。一时感到轻重不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自然而然的醒转,还是被骆闻舟这一声叫醒的。

他打了个寒噤,骆闻舟摊开手,向后略退了退,以示他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意图。

“咳……你疯了。”

“对不起。”

“为什么?”费渡仰靠在电疗椅上,他没有看、也不知如何看骆闻舟,他似乎哪里都没有看,声音也没有指向性,从口中吐出后就烟似的消散了。

“费渡,对不起,我刚刚只是太急了,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做了,我向你保证,好吗?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好好谈谈。”他用自己的眼睛抓住费渡的眼睛,可这个瞬间,费渡却感觉自己通身透明,只是一片玻璃,或一页一眼就能读完的小说,骆闻舟正透过自己和另一个人说话。“真的,费事儿,我不比你好受。”

“我不怪你,”费渡调整了语气,以一种近于蛊惑的腔调。他意识到自己需要对付的不是朝夕相对的枕边人,而是一个莫测的、性情大变的疯子。“无论你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说吗?”

“好的,好的,”骆闻舟说,“你一定饿了,我先去给你下碗面,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5.

汤面的热气蓬松地托住费渡的脸,极为柔软和不设防的味道,手铐立刻结了一层雾,将冷铁和某种似是险恶的物质隔绝在外。费渡这样的人,往往习惯性地将某些他以为此生不会再感受到的气息装进封口瓶,贴上标签和日期。如同众多抓在险绝峭壁上的船锚,在他随着海浪飘来荡去的时候,略显强硬地和大海争夺着他。这碗汤面的味道恰好是其中一种,若打开封口瓶,则可以模模糊糊地听见一句:你刚吐完,吃个屁的过水,你凑合来点儿热的吧。

骆闻舟住了筷子:“还记得我第一次开车送你回这里的时候么?”

“怎么不记得。那个时候你敲了我半天的门,我以为你要走了,结果你只是出去、买了菜,回来做了一碗不过水的热汤面。”他一边说,一边调整出一个怀念的微笑,“和这碗面味道一模一样。哥,你手艺没进步。”

骆闻舟点点头,他熟悉费渡就像熟悉自己的指纹,三个斗七个簸箕,连心眼儿绕了几个圈子都数得清。他知道费渡在试图唤起他对他的怜惜,利用所谓的温暖时刻。他说对了,那的确是个里程碑式的时刻,他们还不很亲密,剑拔弩张的氛围刚有所缓和就险些跌回原状。仿佛是上天有灵,让骆闻舟推开了那扇地下室的门。

“我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时候发现这件事的。”他说,“可能是第一百次、一千次,但绝不会是第一次。而在你记忆里的最近这次,我出去是真的没有打算回来。”

骆闻舟脾气不算太好,但总的来说从相面的角度,形容他的词不会超过英俊、温和、爽直、热忱这样的范畴。他连严肃都带着燕城人的儿化音,使人忽视了他的温和中亦沉积着古城墙似的沉默。

“我接到了陶然那个关于老杨的电话,看到了这间地下室,但我不打算进去——因为我已经知晓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不打算回头,不打算再跟你说一句话。就在楼上,”他的手指牵出一根隐形的长线,延伸到费渡熟知的某个地方。“我站在那里,接完电话,脚尖儿冲着大门。你猜发生了什么?”


骆闻舟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室,向大门迈出一步。继而——即使世界七大不可能事件同时发生,也不会比此时发生在骆闻舟身上的事情更加不可思议——骆闻舟能听见自己的身体每一个关节发出了细碎的脆响,先是随着颈椎的喀啦声,他的视野向后转了180度,紧接着手臂,髋骨,大腿,小腿,最后是躯干,像是被硬生生地拗向反面,他整个人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拼合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向地下室。还没有等他回过神,他已经站在地下室的密码锁门前,手上的手机显示费渡挂掉了他的电话。

面前的门仿佛联通一个他不认识的另一个世界,他听见里面有漆黑的真相抓挠着门板,他输了一个烂熟于心的日期密码,不会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师兄,你是不是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了?如果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可以帮你预约白老师。”

“你不明白,”骆闻舟略略拔高了语气,可他的声音是低哑的,一上一下使这四个字成为从他声带里挤出的一个浑浊的气泡。

“这一切已经无数遍的发生过,而我一个逗点也不能改变。我必须在固定的时刻说固定的话、做固定的事。在第二驧E稳90 苐E甗([109页我必须和你吵架、和好、发现地下室里的秘密;第130瓖pH132詥i?D仛,我明知道车轮下有他妈的爆炸物,我试过无数种方法阻止你替我挡伤……但我能做的,只有在爆炸声中抱紧受伤的你。

“连爱上你这件事也是。我确实爱你——不自由的,和非我所愿的。”

他想说的话你追我赶,在遇上唇舌这道门槛时前赴后继地马失前蹄,你踩着我,我踏着你,几乎是从他嘴里拼杀出来,好像不一次性说完的话它们就会变成一把把小刀,将骆闻舟割得血肉淋漓。他吸了口气紧接着又将气叹出,摸了根烟又将它折断,他欲站起而坐下,想亲吻费渡却最终收回了手。

“我以为我们的一辈子有百八十年,而实际呢?实际上只有孤立碎散在时间轴上的有限个时间点。除了这些呢?什么都没有。难道一个人能想起他从没有经历过的生活吗?”

“难怪你会问我进咖啡馆之前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世界起源于宇宙大爆炸,用因果律去编造自己曾经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一切从一年多前的某一个夏日傍晚凭空出现,又在一年多后的滨海戛然而止。周而复始,我会滚回时间轴的起点,拎着他妈七八个煎饼果子骑自行车,签收你寄给陶然的玫瑰花。”

“有时候我会有一种意识,打个比方吧。我觉得你很像一个缺了一块的圆。”他比划了一个大一点的圆,然后在大圆的中心比划了一个小一点的圆。

“圆?”

“对,你是那个大圆,中间缺了另一个小圆。而我是那个恰好能够补充进去的东西,有点儿像牙科填料。乍一看上去,我也是个完整的圆(或者说完整的人?),可是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只是一个零部件,一块为了填上你缺的那一块所生产出来的填料。无论我做出什么行为,只是你的性格在水中的倒影罢了。”

“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他苦笑道,“总之,我花了两三个时间轴才搞明白,我只存在于这个故事里,对,就是你们书架上和你们现在正在翻动的这一本。”

他垂头:“我从来没有真实地、自由的活过。”


6.

但你,费渡,你是真实存在的。你的世界是一条不见去路的直线,而我的世界只有一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圈。

我收了笔。手向舷窗边一伸,才发现咖啡已经喝光。

“费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威士忌加球冰,谢谢。”

透亮的球冰裹在琥珀色的酒液中,没有一丝气泡,随着杯子的摇晃缓缓转动。使我想到幽暗帐子中吉普赛女人猫似的眼睛。难道她手中的水晶球真能显出未来的倒影吗?不,那分明是从某个人的眼中倒映出的永劫回归⑤。

空中小姐并没有离开,她赧然地从餐车夹层抽出一本书来,“费先生,对不起这可能打扰到您了,但我真的很欣赏您的作品……”

“美丽小姐的请求,没有人会拒绝的。”

她想必未曾料及我的爽快,翻了三次才将将扉页摊开,“签在这儿就行,谢谢您!”

我的视线与书名一触即分,飞快地签上字。她冲我莞尔一笑,转身便回到了机舱。舷窗外的云色又变了,黛粉色里掺了灰,像是开始酝酿一场豪雨。我靠上柔软的靠背,眼一合,浮想联翩的形象便只有骆闻舟。

我先是想象出他精雕细刻的眉峰,毛茸茸、未加整理的浓眉使他看上去像个稚拙的小男孩。接着那些关于他的画面栩栩如生地出现了:眉骨犀利的线条刻画出精巧的山根和鼻梁。他的眉眼间距很窄,显得很有精神。深刻的双眼皮下是一对敏锐的眼睛,一双会令有罪者害怕的眼睛。他就坐在我面前,坐得很稳,决不会像一些缺乏良好教养的男性那样,只要一张嘴,就开始搔头抓耳,浑身没有一个关节不动。他只消静静地坐着,就有一副古罗马雕像式的、古典的英俊。而我正触摸着他,毛茸茸的眉眼,硬茬茬有些扎手的、板刷似的寸头,将他的脸埋入我的胸口。


7.

“你在说什么呢师兄。”

骆闻舟的脸很烫,毋宁说他整个人都像是在滚水中焯过,太阳般的热度透过费渡胸前的衬衫,他说:“并不是因为什么,并不是因为什么避开所有坏结局的天赋异禀,也并不因为我是为了填满你而造出来的,我爱你并不是因为这些肤浅的原因。”

“我知道,我都知道。”费渡宽容地拥抱着他,这是一个隐喻着某种母性的时刻。他的手轻轻揉过骆闻舟的背脊,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在安慰一个因犯了错而大哭的孩子。手铐钥匙挂在骆闻舟的皮带扣上,费渡的指尖缓慢游向他的腰间,只差一点就能将钥匙插入锁孔。

骆闻舟突然动了。

冰凉的环状物如蛇一样再次缠上费渡的脖颈,他瑟缩一下,恍惚听见蛇信子舔丨吻他的大动脉的声音——那是骆闻舟的吻。骆闻舟的犬齿衔着他的颈动脉,微微的刺痛毒素似的,扎进费渡皮肉之中。

“我劝你不要乱动。”骆闻舟轻轻地说,“否则像刚刚那样,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你。你说……”骆闻舟像是突然想起了有趣的话题,将背后的手抓住,举过头顶,压上电疗椅“如果我真的杀了你会发生什么呢?这本小说和我们一起完蛋?还是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们重新滚回小说开头、和好如初?”他温柔地看着费渡的眼睛,虹膜的纹理中藏着烂漫的日月与银河,在朗日之下,阿喀琉斯留下的亘古火种⑥熊熊燃烧。

“你不能这样做。”费渡说。

“你能指望一个小说人物什么呢?一堆设定的组合还是任人分说的符号?只要你动动笔,我就得完全顺从——你让我爱你,我就分毫不差地照办。我有意志吗?如果我没有意志,现在将你绑在这里的又是谁呢?将杀人工具套在你脖子上的又是谁呢?是你自己吗?这个任我直言的地方又是哪里呢?说不定我们现在的整个世界就是这个地下室,推开地下室的门外面什么都没有,就像你远眺琼楼时看不见的那个人——”

“再往深里想想吧,难道我说的这些话就是我的个人意志了吗?费事儿——费大作家,说不定现在正在说话的不是我,而是你呢?无论我做何选择,已经完成的故事就是我的命运,只要你们尚且还在翻动这本小说,我就永远无法反抗的命运。

“当然,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反抗,我做了很多尝试,最后想到了最直接的一种——杀了你。作为小说真正主角的你不存在了,这个故事就完蛋了,我就又是一个独立的圆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这里,在这个独立的时间点,在这个我所能超越个人意志与你对谈的空间里,愤怒就是我唯一的命运……等一等,”他卡了一瞬间的壳,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更为令人讶异和不可思议的隐秘旨意,“或许还有另一个使命。”

费渡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惊讶不知什么时候被洞悉取代,他像是真的对骆闻舟这套逻辑起了兴趣:“什么使命?”

“你相信吗?”骆闻舟的视线穿过费渡的身体,像是穿过一层薄薄的手机屏幕,或是一页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说,落在某种虚无的物质身上,“即使你不下达这样的指示,或许我也是爱你的。如果在这里,愤怒是我唯一的命运,那么爱情就是他一体两面的同胞兄弟!如果不爱你,不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爱你,我的愤怒又有什么意义呢?”


8.

“荒谬。”费渡说。

“没错。”骆闻舟回答。

他的吻与费渡落在一处,欲丨情像是沉没于海底的巨大螺旋桨,转动的瞬间将所有生物绞成浪尖一道浊白的泡沫。这匹异海凶兽在他体内张开血盆大口,身遭的真实感迅速地顺着那张口流走。极度的轻盈在漩涡中张开羽翅,驮着骆闻舟,他感到万蚁噬心的空虚——一种即将从真实生活中脱手的轻盈使他在惊惶中抓紧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海鸟。那海鸟的喙如箭簇,羽毛似刀片。他与疼痛拥吻,将海鸟放到胸口。霎时天地倒转,重量回到了他的体内,沉重的异海将他压在身下。他艰难地喘一口气,用手去扶费渡的腰。

他脖子上的金属环没有解脱,垂眸看着骆闻舟时精巧的面庞压着野蛮的刑具,双手被禁锢在身前,像是古罗马最美丽的奴隶。多么荣耀,在这一瞬间造物主臣服于他。细瘦伶仃的、海鸟脚似的踝骨被他扯住再也无法飞翔。骆闻舟的手在海鸟刀片似丛生的羽毛间摸索,一任它们削去自己的每一寸肉体。哪吒剔骨还父,灵魂自深海窜起又落下,向漩涡的中心俯冲。骆闻舟化作起起落落的慢船,巨浪滔天打得他下腹一片湿润。

骆闻舟自虚无中一掌劈开混沌,丁达尔的光⑦从天际洒落,笼着费渡。壮丽的十字架自海底缓缓升起,骆闻舟将手伸得很长,从圣人颈后寸寸下落。他以悲剧性的亵渎吮丨吻没有乳汁的胸口,费渡胸前肋骨历历,骆闻舟便用手指跪攀上这道人骨阶梯,臻入无上境界。


9.

飞机向万塔机场降落时,那场酝酿已久的豪雨终于一泄如注。地面上火柴盒似的扁平玻璃建筑挂满了灰色冷雨。舷窗上的雨水斑驳陆离,飞机如模型般整齐地码在停机坪上。我似乎用两根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它们捏起来。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骆闻舟正在机场的某处,在这场奇异落日和盛夏极昼的尽头等我。

我将稿纸叠起来,掖进外套内袋。美丽的空中小姐向我致意:“感谢您的签名,祝您旅途愉快!Näkemiin(再见)!”

雨下的很疾,廊桥之外的云层堆堆叠叠,敻绝的天幕,形状仿似一片永恒注视的瞳孔。

“Näkemiin!”我说,转过身,对着笼罩在我头顶的天幕补充道,

“假若不能再相见,祝您早安、午安,与晚安!⑧”





【两个埋梗】

1.题目“南墙”,除了字面意思以外,喻指戏剧舞台上面对观众的那一堵“不存在的墙”,也就是戏剧意义上的“第四堵墙”。

2.文中出现了一小段乱码文字,仔细辨认的话里面出现了“第二”“90”“109页”“第130”“132”,有心的读者应该会发现这是骆闻舟所说的剧情对应在书里的页码。实际上这是上位费渡在写作中写下的内容,但书内骆闻舟限于维度不可能知道这些页码,(同时为了观赏和悬疑效果),所以改成了乱码。


【注释】

①该句出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②萨宾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的人物。该段出自其对自己创作的风景画的论述:

“我偶然滴了一点红色颜料在上面。开始我叫苦不迭,后来倒欣赏起它来了。它一直流下去,看起来像一道裂缝……我开始玩味这道裂缝,把它涂满,老想着在那后面应该看见什么。这就开始了我第一个时期的画,我称它为‘在景物之后’。”

③米兰达权利:犯罪嫌疑人保持沉默的权利

④该句出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米兰·昆德拉对永劫回归的描述。

⑤永劫回归:指一种假定宇宙会不断,而且将会以完全相同的形式循环的观念,而且这种循环的次数不可理解,也无法预测。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康复者》中将其描述为:

“万物方来,万物方去,永远的转着存在的轮子。万物方生,万物方死,存在的时间永远的运行。离而相合,存在之环,永远地忠实于自己每一刹那都有生存开始,‘那里’的球绕着每一个‘这里’而旋转,中心是无所不在的永恒之路是曲折的。”

⑥阿喀琉斯的火种:指愤怒,出自《伊利亚特》。

⑦丁达尔的光:耶稣光,发现者为丁达尔,又称丁达尔效应。

⑧该句出自《楚门的世界》中楚门对创世主所说的话。

以防有人没有看过这部电影影响结尾的理解,在此贴一下这部电影的简要设定。楚门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一座叫桃源岛的小城(实际上是一座巨大的摄影棚),他是这座小城里的一家保险公司的经纪人,楚门看上去似乎过着与常人完全相同的生活,但他却不知道生活中的每一秒钟都有上千部摄像机在对着他,每时每刻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他,更不知道身边包括妻子和朋友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楚门的世界》的演员。



感谢读到这里的你们,希望各位都看懂了这个故事。丢人写手为自己的表达不清感到抱歉(……

最后,如果这个略带狂气的OOC脑洞能够给您带来一些,对于故事和人物的,另一层面的理解,我会感到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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